岁月祝酒

把酒共东风

【人民的名义】春风不度·大寒

·祁同伟中心,陈阳视角。
·名字取于《痴情司》,“大寒若有蝉”。
·爱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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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不太安宁,汉东省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抗|议事件,不少人自发上街游|行。闹出这么个大新闻,最头疼的是维稳相关部门,最兴奋的是媒体,一个周的新闻热点都有了。事其实没多大点事,闹着闹着不了了之,只是万万没想到最后受到影响最大的群体居然是学生。
年轻人有血性,又因为年轻容易被鼓动,中学生还好,消息闭塞,大部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数听说的几个想出去凑热闹,也被班主任和门卫老大爷虎视眈眈的吓了回去。最后满打满算几所大学倒是重灾区,几乎没几个人有心思上课。
抗|议活动最热闹的那天是周六,陈阳照旧抱着书去泡图书馆,偌大的自习区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人,还是她同班同学。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碰了碰,祁同伟笑着同她打招呼。
“好巧。”
他们两个关系不算生疏,同在学生会和文学社,祁同伟是高育良的课代表,但平常不止收发作业的事儿要他做,加上陈阳是班长,不管是校里有活动还是系里有活动还是班里有点什么事儿,大部分时间总得他们俩一块去做。祁同伟是八面玲珑的性格,自然跟陈阳关系也不错。
“是很巧,看来全学校就我们两个最没有积极性了,”陈阳在他对面坐下来,一边跟他开玩笑一边问,“你怎么没出去看看?”
“没有意义的事儿。”祁同伟摇了摇头,他在写读书笔记,即便分神跟她说话,手里仍旧下笔如飞。
这就更巧了。
陈阳翻着书页的手指一顿,下意识的抿唇笑了笑。

他们俩这么在图书馆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时候,学校会议室里几乎要炸了锅,开会的老师全急的火上房,几个领导敲着桌子强调必须保证学生的人身安全,即便这两天是周末,也得想办法把孩子揪回来。
这事难办,其实学生大部分是出去凑热闹的,这大家都清楚,但是这么多人,怎么弄回来?
与会的几个院长主任在会议桌前坐着,面色不善。

于是那天祁同伟的读书笔记没写几个字,陈阳的书也没翻几页,他们两个被高育良一块从图书馆拎了出来,然后奉命去年级部找负责人发通知———
不论年级不论专业,所有在校生课后作业一律加一篇论文,议题是论人生观价|值观,要求是一万字,手写,周一上课前交给课代表,不交作业或者发现抄袭者杀无赦,期末一律挂科。
祁同伟和陈阳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听高育良口述作业要求,两个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这…多宏大的人生观价|值观啊得用一万字儿写,又不是写自传,这把马列邓斯毛挨个拜一遍也难说凑不凑的出这么多字。还不如直接说写检查呢。
再说周一上课前交,也就是说时间只有两天不到,一万字的论文,这连查资料翻书的时间恐怕都不够。
“老师这个…这个,”祁同伟斟酌了半天,没敢说这个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只得又问了一遍时间,意图委婉的拯救一下同窗,“下周一交给您?……后天?”
“下周一上课前,”高育良点了点头,末了又道,“哦,你们两个写四千字就行,换个议题,这个周课上讲的内容哪里感兴趣挑哪里写,一样记期末成绩。”他原本开会开的心烦意乱,现下看到祁同伟和陈阳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铁板钉钉,祁同伟和陈阳只得领命下追杀令去了。
当天下午汉大的图书馆门庭若市,社会哲学书库的书架几乎都空了,借书刷|卡的地方排队几乎排到门外的走廊上去。所有学生不管是出去参加抗|议的看热闹的还是在宿舍睡觉打游戏的无一例外全被|逼进了图书馆,每人拿着一沓稿纸抱着一摞书,一副随时要跟谁同归于尽的架势。
这里面又以政法系高育良班下的学生手里的书堆的最高,高老师道行深不可测,他们不敢去触霉头,实打实一个字都不能抄。
陈阳和祁同伟两个人则捏着薄薄四五张稿纸拿着课本躲在角落里,陈阳环视图书馆一周,心有余悸的问:“你说…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祁同伟手里握着笔支着下巴,深思熟虑后道:“……我觉得是高老师。”
陈阳想了想,深以为然。

对于确保学生人身安全这件事情汉东几所高校都在第一时间采取了措施,然而唯独汉大一针见血起效最快。此事流传甚广,直到毕业时还有人时不时的回想起当年被论文支配的恐惧。不过写个不知所云的论文勉强还可以忍,但是那年期末考居然有老师拿这个事件来出论述题要求考生来针砭时弊,或是要求论述公民行使监督权的正确方法,官方嘲讽的气息隔着试卷扑面而来,一群学生吐血三升,又不能把卷子撕了,憋屈的恨不得当场掏出针来扎小人。

后来陈海和侯亮平进了汉大政法系,陈阳和祁同伟本科已经快毕业了,正在复习准备考研的事情,四个人偶尔一起吃饭。
侯亮平是个十分有性格的学生,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他向来不甚在意,隔三差五出现在高育良的重点关注名单上,被高老师拎到办公室谈人生谈理想,然后写一写思想总结。
这给陈阳和祁同伟当年的猜想提供了强有力的论据,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侯亮平抱怨说写字写的手酸,祁同伟头都没抬的怼他:“知足吧学弟,咱们高老师对你可够仁慈了。”
陈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一边吃饭一边给两个弟弟简述了汉大当年的不传秘史。
这事儿陈阳带祁同伟回家吃饭的时候提过,因此陈海没什么反应,倒是侯亮平听的瞠目结舌,而后关注点跑偏了十万八千里:“等等?陈阳姐你…跟学长真就写了四千字儿的?”
陈阳答的理直气壮:“那不然呢,我们俩又不傻。哎对了,同伟我记得你的论文分数还是全年级最高的?”
祁同伟被她的话一带,想起来当时的事情,忍不住笑:“对,当时成绩一下来,好多人问我写的是什么,我那几天忙,被问的多了差点说了实话。”
嚯,这可是要犯众怒的节奏,侯亮平一脸期待:“然后呢然后呢?”
“能有什么然后,那就瞎编呗,”祁同伟回忆了一下,“我当时说的应该是…”
“浅论现代法制学———与人生观价|值观,中间停顿间隔将近一分钟,”陈海四平八稳的接话道,“我姐在家说过。”
侯亮平满脸的“这也可以?”,陈阳忍不住也笑:“对对对,我还记得当时那同学跟亮平的表情一模一样。”
“…对,”祁同伟无可奈何,“后来就不问我写了什么了,全问我现代法制学和人生观有什么关系怎么论,我心说这我哪儿知道啊,就跟他们瞎编说由法律规范行为辅助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由此展开论述嘛。”
“好像真还有那么点道理。”侯亮平夹起来的土豆丝忘了吃,又噼里啪啦掉回去了。
“哪来的道理啊我瞎说的,你还真信。”祁同伟敲了敲他的餐盘,“快点吃饭了侯学弟。”

其实这个回答不甚准确,他们两个还真不只就写了四千字儿。
当时学校里为了加强认识强化三观,给当期的校刊指定了主题。文学社当即怨声载道,校里给的主题向来是根正苗红,如同没有肉的骨头半点想啃的欲|望都没有。更何况这事儿连自发带闲着没事儿看热闹的搀和进去一大半的人,这怎么写?这不是打脸吗?
任务一发下来,社里人跑了大半,社长没有办法,抓着陈阳和祁同伟给他出稿子,这两位加上社长是文学社公认的三宝,这艰苦的任务必然是只能他们三个完成了。陈阳是女生他不好意思压榨,只跟陈阳说意思意思随便写写就行。
祁同伟则被软磨硬泡的够呛,他写东西令人拍案叫绝在不论是什么令人牙疼的刻板主题,都能写出令人恨不得跟他抛头颅洒热血的感染力,好钢用在刀刃上,这次不把他物尽其用都对不起学校给的这个主题。社长蹲在门口跟他执手相看泪眼,声泪俱下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就知道当年招新的时候没看走眼。”
祁同伟被他拽着胳膊绊着腿,哭笑不得:“行行行,我写,你先放开我,系里要开会,我们班长还在外边等我呢。”
社长一向讲究绅士风度,必然不能让女生久等,把人放了还扒在门框上目送。
陈阳忍不住笑了一路,祁同伟十分无奈:“本来以为逃过一劫,结果还是得写,真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天将降大任于你也,”陈阳安慰他道,“你要往好的方面想,这个写不好总不至于挂科嘛。”
最后那期校刊里的稿子祁同伟写了两篇,陈阳写了一篇加卷首语,其他人交的稿子里挑了三篇,社长则披了马甲肝了五篇,全体社员肃然起敬,把这期校刊放在书柜顶供了起来。

大二的时候社团换届,文学社陈阳做了社长,原本全社成员都等想看社里才情出众的两位针锋相对的精彩时刻,结果祁同伟连申请表都没有交。那几天新生入校,他被高育良抓过去帮忙,把申请表落在宿舍放着放着就忘了。后来众人一直流传他这是为了追女朋友,一直到他上研究生的时候,侯亮平还拿这事儿跟他开过玩笑。

社团换届不久后是学生会换届,祁同伟任外联部部长,陈阳那时候是宣传部的部长,校里要办活动向来是他们两个部门相爱相杀互相伤害的时候,有一次为了个活动预算两个部门拉出辩论会的架势在办公室从傍晚讨论到快宵禁,陈阳坐在桌前用手支着下巴,面前摊着一本笔记本,祁同伟则站抱着胳膊靠着墙站在一边,他们两个默不作声的看着手下一帮小孩儿车轱辘话来回说,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就差撸袖子打一架。最后眼看着大一的寝室要关门,祁同伟伸手敲敲桌子,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问题我跟你们陈部长都记下来了,我们再讨论。
于是上一秒还势不两立的一群新生转眼就勾肩搭背热热闹闹的回了寝室,办公室只剩两个人,瞬间就安静下来。
陈阳拿笔敲了敲本子,她隽秀的字体从第一行排到底,大大小小问题无数:“祁部长,我们讨论点什么?”
其实问题是没法解决的,说白了就是哪边多干点儿活的事儿,扯皮讨论到过年也不可能压缩总的工作量。
祁同伟站直了笑了笑:“不讨论了,我听你的,你是我社长嘛。”
陈阳一愣,祁同伟又补了一句:“走吧?我送你回寝室,那个活动策划放着吧,明天我来写。”他在窗边站着,身姿挺拔,眼底带着明亮的笑意。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年祁同伟刚满二十岁,风华正茂,内里是松雪竹柏般的一把傲骨。
他那时候爱她,由心而发,真诚坦率,干净纯粹,无关利益纠缠。他支走满屋子的人,只为说句话哄自己喜欢的姑娘。这感情热烈蓬勃的燃烧在他年少的时光里,险些燃尽了他一生的光明与温情。
不可能不心动,多年以后回想那天的景况,陈阳淡淡的想,他披星戴月踏过二十载风雨荆棘站在她眼前,她怎么能不心动。

人一生之中的几种感情里,唯有爱情不问缘由不讲道理。他们的感情开始的突然却又理所当然,后来有很多人问陈阳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陈阳想了想,就…这么在一起的嘛。
阳光正好,他也很好,既是并肩而行,又都动了心,天时地利人和,不爱一场多辜负好时光。

确定恋爱关系以后陈阳和祁同伟最经常去的地方是图书馆。
汉大的图书馆坐落在学校版图正中,轮廓线条厚重而挺拔,如一笔飞白,斜斜向上,带出恍若破云而起的气势。
有一次陈阳抱着书在图书馆门前驻足,她偏过头,跟祁同伟说:“我记得第一次来汉大,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里,我当时看着这些台阶,我想,我一定要来这里。”
祁同伟仰着头去看图书馆锐利的边角,他用陈述句接话:“然后从这里走上去。”
“对,从这里走上去。”
直至后来,陈阳还时常记起这一幕,可是纵使她对于学校的情景记得十分清楚,记忆还是时常出现偏差。她总是看到少年身上的白衬衫被风鼓起来,他站在高高的阶梯下,那台阶极高极陡,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来,将他压在底下。
可他神情漠然,好似混不在意。
陈阳是过了很久,才终于想通其中深意。
原来他们两个说的,本不是同一条路。
认知上的偏差被年少时光所模糊,他们都没看到那道裂缝,于是握着手一起走了很久。

她跟他一起走过了七年的时光,人生里最年少最灿烂的那段时间,他们始终是在一起的。
陈阳原本是想留在汉东的,按汉大近些年的毕业分配情况,祁同伟多半也是留在汉东,她的父亲也在做政法工作,弟弟同样在政法系,这样想来,以后他们一家人的交流大约是不能更和谐了。
一家人。
她真真切切这么想过。
直至毕业分配,他们的去向天各一方,一切戛然而止。仿佛命运在他们这一生里随意砍了一刀,过去与现在隔着深深的沟壑,无论如何再跨不过去。
分配的通知下来以后祁同伟没有说什么,侯亮平脸色难看了好几天,祁同伟悄悄嘱咐陈海,让他看着侯亮平,别惹事。

毕业分配被从中作梗,陈阳知道祁同伟接受这个事实,但他不可能安于天命。正因如此,他的平静如常分外让人心慌。
拍了毕业照,同高老师辞行,聚会吃饭。而后离校的最后几天每天下午陈阳和祁同伟一起吃饭,然后绕着学校漫无目的的绕几圈,不说过去,不问将来。他们以前总有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事,从未有过这么悠闲的时候。
他们在这所学校里过了太久,一切都圆满的理所当然。
或许也是因为太过圆满,最后有些话,她反而没有办法开口问。

去单位报到的时候是陈阳先走,祁同伟同陈海侯亮平一起去火车站送她。他帮她把行李在车上放好,嘱咐她一路小心。
车站人声嘈杂,混乱而无序。广播里响起来列车将要开始行驶的提示,祁同伟说:“那我下去了。”
陈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祁同伟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她,陈阳松开手,理了理耳边的头发。
“祝我一路顺风吧。”
“好,”少年人站在拥挤的车厢里,身姿挺拔,朗目疏眉,他笑着对她说,“一路顺风。”
后会有期。
我们后会有期。

北京同岩台乡离的不算太远,那年通信和交通较之以前已经发展的很好,无论如何算不得完全断了音讯。
不能日日相守的爱情若想长久,必然需要其中一方有近乎单纯的天真和执着。可这不可能是祁同伟,更不可能是她。
最初的时候他们闲暇时打电话,过了一段时间,祁同伟告诉她自己工作大概有变动,他申请调进了缉毒队。

孤鹰岭的事情陈阳是在报纸上看到的,祁同伟的工作性质特殊,陈阳给他打电话难得打通几个,后来也就不再打电话了,她将厚厚一沓信纸放在抽屉里,有时间的时候便写信。
祁同伟向梁璐求婚的那一天,陈阳坐在远隔汉东千里之外的北京,将那沓信纸取了出来。
纸上第一页印着她的钢笔字,“观山海”。
下午陈海打电话过来问,她倒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挂了电话,她想了想,又给陈海发了条短信:“分手也是一种抵达,抵达我们各自的灵魂。”

再后来陈海和侯亮平也毕业了,钟小艾分配到北京,侯亮平休假的时候便从汉东追过来找她。有时候也找陈阳一起聚一聚。
只是他们三个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除去工作,话题绕来绕去,无论如何绕不开祁同伟。他们的生活曾经紧密相连不可切分,文件可以扔进回收站,不要的东西可以丢进垃圾桶,感情却没有一个明确的可以表示停止的东西,它如同山脉河流,沉默却不可忽视的横亘在你的回忆里,不可跨越,无法止息。
钟小艾同他们熟识的晚,终于忍不住问她:“陈阳姐,你就没有问过他为什么?”
侯亮平悄悄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
风铃声叮叮当当的碎在风里,侯亮平记得很清楚,那天说到最后,陈阳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对他们两个灿然一笑。
“没有这个必要。其实我问过他,很早以前,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他就给过我回答了。”
而后她站起来,用温和又不容追问的语气说:“走吧,你们请我喝咖啡,我带你们去吃饭。”

其实分手以前,她去看过他。那几天孤鹰岭的新闻铺天盖地,陈阳站在报刊亭前猛然看到照片里熟悉的剪影,只觉得心跳都停了。哪怕再淡泊,深爱的人挣扎在生死线上,她不可能坐的住。
做他们这行端的饭碗都不自由,陈阳请了一天假,加上两天休假,一共三天时间,她从北|京赶回汉东。
祁同伟那时在ICU病房还没出来,因为孤鹰岭扫毒事件引起的关注度太高,病房附近从早到晚有人值班警戒,生人勿近。陈阳联系了相关的负责人,她是带着证|件和身份|证明去的。
祁同伟没有醒,他陷在深度昏迷中,清隽的眉无意识的紧紧簇着,神情痛苦且严肃,仿佛依旧在搏命。他也确实还在挣命,那三颗子|弹没要了他的命已经算奇迹,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轮廓更加清冷凌厉,大约因为在学校时他少与别人争执,总给人一种温和的错觉,现下他安静的躺在这里,阖着眼,便突然疏远的几乎不近人情。
跟着陈阳过来的小警员正结结巴巴给她重复医生讲过数遍的诸如“只要熬过危险期理论上不会有什么危险”“枪伤对他身体伤害太大他应该不能再继续做缉毒工作”…等等长篇大论,陈阳一直面向病房门,微微向他这边偏了偏头,时不时礼貌的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小警员不再紧张,话便越讲越流利,等他注意到陈阳气息不对,冷不防看到她脸上的眼泪,这才反应过来这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了,当即话都不会说了,一个劲儿的翻口袋找纸巾。

陈阳了解祁同伟,她隐约可以想到,他是怎么从那个司法所挣出来进了缉毒队,又是怎么从死地抢出一条活路的。
她站在病房外隔着一扇门一页玻璃看他,却真真正正像隔着万水千山。
而这却无关于生离死别。
他已经不是大学时那个人了,他是烈火里淬炼出来的一把钢刀,有刃无柄,锋利的令人胆战心惊。
他从那暗无天日的罪恶和鲜血里踏过来,干干净净的躺在这里,醒来便是荣光加身。他过分年轻的生命撑起来这沉甸甸的荣誉,也撑起过去二十几年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陈阳是这二十几年来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她看着他妄图以肉体凡胎开天辟地,咬着牙拎起那把属于神明的斧子,刃指天命,不知死活,清醒而疯狂。

就到此为止了。她拦不下他,也再无法与他同行。

自此以后陈阳便再没见过他,除却回过几次汉大故地重游,行政楼前的校友榜上贴着他年少时的照片,后面的职位越来越长。
可是这个人她已经不认识了。
他从地狱爬上人间,又毫不犹豫的踏入地狱。

二十年后汉东那场轰动一时的反腐大案里倒了一个副国级干部,汉东官场几乎地|震,从上到下拔出萝卜带出泥。那些人名印在纸上,化成触犯国法量刑的实体。
侯亮平半年后从汉东省反贪局调回北京,临走前陈海和王阿姨托他带了些东西给陈阳。他回了北京休息了半天,便送了过去。
陈阳给他沏了杯茶,侯亮平抱着杯子喋喋不休的跟她汇报陈海恢复的近况。陈阳边笑边听,直到话题告一段落以后,气氛陡然沉默下来。
陈阳给他续茶,纤长的手指擒着白瓷骨的茶壶,滚烫的茶水细细落入杯里。她微微偏着头,目光安宁而恬淡。
“他最后,去了哪里?”
侯亮平一愣。
陈阳只知道这件事祁同伟卷入其中,但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祁同伟最后自尽,上面对此定为畏罪自杀,到底不在同一个系统工作,陈阳并不知道他的具体罪名。陈海无意间嘱咐过他不要对陈阳说细节,侯亮平明白他的意思,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他们这些人已经付出的够多,没有必要再牵扯局外人一起为此痛苦。
动过的心,爱过的人,做过的梦。他们当年曾经那么好。
大约是天道忌盈,人事惧满。这一盘棋局里的人,到最后死的死散散的散,没有谁幸运,没有谁逃脱。
侯亮平当年曾暗地里为陈阳愤愤不平,也为他们俩终究没走到一块儿觉得可惜。然而现在他只觉得庆幸,陈阳是个通透的人,她生而向阳,最不该被纠缠着落进泥淖里。

“在他想结束的地方,也是他一开始出发的地方。”
侯亮平以为陈阳会再问些什么,然而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把杯子递给他。
“那便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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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陈阳不清楚祁同伟做了些什么的设定是出于私心,这对她太残忍了。
侯亮平和陈海瞒着细节不是为了祁同伟的形象,仅仅是为了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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